如東的滸澪考
若淑
滸澪的“滸”,為何讀xǔ(音許),而不讀hǔ(音虎)?民俗、民間文藝家覺得有趣,結(jié)果搜集整理出來的是一個民間故事體裁的版本,說是乾隆皇帝下江南,游幸豐利汪氏文園,途中歇駕滸澪,于是將“滸”誤讀成了“許”。但豐利老人講,當年乾隆皇帝駐蹕揚州,訪文園,過如皋,行至東南下駕園(今如皋市下原鎮(zhèn)),聞江南海塘奏急,就打駕回鑾,取道瓜洲渡,直抵杭州府。汪璞莊迎駕不遇,興頹而返,數(shù)年過去,猶悵然感慨:“皋無名山遠嶽,蒲團禪板之間,名流不過數(shù)子行腳。高宗過而不留,己為雪中鴻爪矣”。(《東皋詩存.凡例》)
無巧不成書,蘇州滸墅關(guān)的“滸”亦讀作xǔ,相傳也是這位乾隆皇帝南巡認錯了字。近代李伯元在《南亭四語》中有記:“蘇州滸墅關(guān),純廟呼為許墅關(guān),至今嘴遂沿其誤。蓋純廟短于視,未及睹水字旁?!奔儚R即清高宗純皇帝,乾隆是他在位時的年號。乾隆皇帝視力如此糟透,偏又獨獨看丟了三點水,還真有些荒誕滑稽。不過,作為地名用字,“滸”讀作xǔ的,除滸墅關(guān)外,如東有滸澪,常熟有滸浦,江西有滸灣……皆乾隆所未至,又豈是他的過錯?
當然,此類通俗話本,雖屬乾隆戲說系列,卻最為城鄉(xiāng)百姓飯余茶后喜聞樂道。滸澪等地名讀音流傳下來,亦有賴有民間口頭文學的感染力。
而地名學家經(jīng)過考證研究,竟驀然發(fā)現(xiàn):滸澪地名讀音與唐代避諱有關(guān)。這在我縣地名里尚屬首見。
在我國古代,有避諱之制。凡君親的名字,不能直書其字,直讀其音,必須改字、改音或缺以示敬避之意。避諱是中國特有的風俗,起源于周,形成于秦盛行于唐宋,一直延續(xù)到清末。為了避諱,不但要把人之姓名、官名、書名、干支名、年號名、朝代名統(tǒng)統(tǒng)予以改換,就連地名也概莫能外。如蘇州的虎丘、河南的虎牢關(guān),都是因為唐高祖李淵的祖父名“虎”而避諱追改成武丘、武牢關(guān)的。
滸澪的“滸”在古代辭書中注音同虎,而避諱學中把音相同的字稱之嫌名,“滸”與“虎”即為嫌名。按唐制,嫌名不諱。顯慶五年,有“嫌名,今后繕寫舊典文字,并宜使成,不須隨義改易”之詔,韓愈《諱辯》亦有“今上章及詔,不聞諱滸勢秉機”之說。
“唐時避諱之法令本寬,而避諱之風尚則甚盛。”(陳垣《史諱舉例》)唐李延壽撰《南史.沈約傳》稱約先世滸為仲高,即諱李淵祖父“虎”之嫌名“滸”;貞觀二十三年,改“興勢縣”為“興道縣”,即因“勢”與唐太宗李世民的“世”同音;《南史.劉秉傳》稱彥節(jié)而不呼秉,即諱李淵之父之嫌名;山西“箕州”也因“箕”與唐玄宗李隆基的“基”同音而改為“儀州”。所以韓愈力嫌名之非后,也無奈地承認這個事實“惟宦官宮妾,乃不敢言諭及機,以為觸犯?!本瓦B開成三年途徑掘港入唐請益求法的日本圓仁和尚在其《入唐求法巡禮行記》中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記下當朝的諸多避諱:“又大唐國今帝諱昂、先祖諱純淳、誦訟、適括、豫譽預(yù)、隆基、恒、湛、淵、虎武、,世民,音同者盡諱,此國諱諸字,於諸書狀中不著也,是西明寺僧宗叡法師之所示也?!痹诠糯艿弁踔M被視天經(jīng)地義的大事,稱為國諱,一旦觸犯,殺五赦,甚者滅門九族。一時,談“虎”色變,原避過諱的虎丘又由武丘改成了獸丘。唐石經(jīng)初刻《詩.小雅.伐木噢》“伐木滸滸”其滸滸二字也因后來諱“虎”剜去水旁。而滸墅、滸浦等地名中的“滸”全都脫水,改成了許市、許浦,及至入宋,無須再避前朝之諱,又回改為滸墅、滸浦。元代高德基《平江記事》:“滸虎,至南唐諱琥,錢氏諱,遂改名許市,后人訛舊音,於許字加點水為滸,市訛為墅,迄今兩稱之,不能辯云?!北苤M造成的地名文字寫讀的混亂,把方譽歷史學家都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。